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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第九章-《梅尔罗斯:NEVER MIND》

第九章

叶猫:

译者: @切尔 &@叶猫   


第八章:https://chel2.lofter.com/post/1d22d3c7_ee9fa491


 【看全文请前往“梅尔罗斯原作”tag】


   Chapter 9
  维克多写不出东西的时候有个坏毛病,那就是拿出他的怀表不断开开合合。在四周环境有别的噪音时,他发现制造出一点自己的噪音很有帮助。他发呆时这个动作慢了一些,但烦恼重新回来后速度就又加快了。
  今早他翻出一件又脏又大的毛衣,毕竟这场合对衣着打扮没什么要求。他准备全身心投入到自己这篇“关于性格构成所必须的环境”的论文里。他坐在一棵树叶变黄的悬铃树下,面前的木桌子有点晃,随着气温的升高,他脱下外套,只剩一件衬衫。可到了午餐时间,他也就只记下一个灵感:“我写过我必须写的书,但却从来没写过别人必须要读的书。”于是,为了惩罚自己,他中午就吃了个三明治,而不是到奎蒂小酒馆里,坐在户外红黄蓝相间的太阳伞下,吃一份有三道主菜的午餐,顺便再来杯茴香酒。
  他发现自己在不断去想埃莉诺早上那句令人困惑的话:“天啊,我是说,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决定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脑子想了什么决定你是谁——这话又蠢,又没什么帮助,但它就像黑夜里的蚊子一样缠着他不放。
  就跟小说家时常会对他为什么要创造出不存在的角色,让他们做无足轻重的事情感到纳闷一样,哲学家也会时常对自己为什么要假设一些不可能存在的事情来研究真相而感到纳闷。在忽视了他的课题很长时间之后,维克多开始觉得“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就是研究的最佳路径”这一想法没有以前那么肯定了。他重新思忖了斯托尔金的极端案例,也就是“让科学家摧毁我的大脑和身体,然后再从中制造一个全新的葛丽泰来*。”这时候如果有人同意斯托尔金的观点,说我与这个全新的制造出的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又有什么用呢?
  (*译者注:葛丽泰·嘉宝,瑞典籍好莱坞影视演员,代表作有《茶花女》、《安娜·卡列尼娜》)
  不管怎样,在重新回到哲学辩论的激流以前,他想,去猜测如果脑子被切成两半然后分给一对双胞胎后会有什么感受,简直是对“追寻自我”这项高端想法的低端处理。
  维克多进到屋里,去拿那瓶熟悉的铋索多耳消食片。就跟往常一样,他吃三明治吃得太快了,就跟个吞三明治杂技演员一样把它直接塞下了喉咙。他重新升起了欣赏的感情,想到威廉·詹姆斯那句“人主要是由脑子里的思想以及脑子到咽喉发出的奇怪动静构建而成的”,不过就他而言,他胃肠道里的奇怪动静也跟他有关系。
  维克多重新坐下来,在他空虚的内心中想象着自己思考的模样。他要是一台会思考的机器人,肯定要被回厂维修的。这其实不是占用了他整个下午所思考的哲学问题,而是哲学本身所带来的问题,虽说这两种问题总是很相似。维根斯坦曾经说过,哲学家处理问题的方式就跟处理疾病一样。但又是哪种处理方式呢?对暴食症的,还是对水蛭的?是治疗语言疾病的抗生素,还是健胃消食片?维克多想,难道就像消食片似的在胃里慢慢反酸,来瓦解那面团似的感受?
  我们总是认为思索问题是哲学家们的专利,但其实人们并不需要将自己定义为哲学家才有资格思考这些问题。不过,维克多懒洋洋地想,何不随波逐流呢?就跟大脑产生意识,头脑运转产生神志,这虽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现象,却可以同时发生却没有任何问题。还是说,问题源于它们的分类?
  这时从坡道下方传来了车门关上的声音。一定是埃莉诺把安妮送到了斜坡下面。维克多弹开怀表盖,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把它给关了起来。他一早上都做了什么?几乎什么都没做。但今天不算被宽裕和贫乏搞糊涂——就像是布里丹之驴*面对两堆同样诱人的干草而荒度的一天,只不过他的毫无成就更深奥一些。
  (*译者注:布里丹之驴:布里丹之驴是一以14世纪法国哲学家布里丹名字命名的悖论,其表述如下,一只完全理性的驴恰处于两堆等量等质的干草的中间,将会饿死,因为它不能对究竟该吃哪一堆干草作出任何理性的决定。信息源百度百科。)
  他望着安妮转过车道的最后一个弯,白裙子亮得刺眼。
  “你好呀。”她说。
  “你好。”维克多像小孩一样阴郁地说。
  “文章怎么样了?”
  “哦,基本上是无用功,但我觉得练一练总归是个好主意。”
  “别这么贬低无用功,”安妮说,“无用功其实还挺常见的。比如说哪儿都不去的自行车,在跑步机上跑很久却还在原处,去取什么根本不需要被取的重物。”
  维克多保持着沉默,垂下头盯着他写的那句话。安妮将手放到他肩上。“这么说,没有什么关于自我认识的重大消息?”
  “恐怕没有。自我认同,说真的,就跟写小说一样,净是些虚构的剧情。但我用了错误的方式才得出这一结论。”
  “什么方式?”
  “不去想它的方式。”
  “但英国人说‘他对某样东西持有非常哲系的态度’不就是这意思吗?他们就是指一个人不去想某件事了。”安妮点了支烟。
  “可是,”维克多压低嗓门说,“我今天的思考让我想起了以前教的一个本科生,挺好斗的一个人,说什么我们的辅导‘连那什么考试都过不了’。”
  安妮在维克多的桌子边缘坐了下来,用脚趾将另一只脚上套的帆布鞋脱下来。她喜欢看维克多工作,再怎么失败也没关系。她一边将光脚踩到他膝上,一边说:“给我讲讲,大教授,这是我的脚吗?”
  “嗯,有的哲学家会说在特定的情况下,这是。”维克多说着将她的脚捧了起来,“还要看这脚是不是处于疼痛之中。”
  “它寻乐又有什么错吗?”
  “呃,”维克多严肃地思忖着这严肃的问题,“在哲学中,也就是说在生活中,寻乐更像是个幻象,而疼痛才能证明存在。”他张开嘴,就跟一个饥饿的人张嘴去咬汉堡似的,但又闭了起来,温柔地吻了吻每一个脚趾。
  维克多松开了她的脚,然后安妮踹掉了另一只鞋。“马上就回来,”她说着走出门外,小心翼翼地踏过了通往厨房那段被晒得炙热的砂砾地面。
  要是放在中国古代,他刚刚对安妮的脚做的小游戏简直暧昧得叫人受不了,维克多带着一丝满足想。对中国人来说,一只没裹起来的脚可是够放肆的。光是想想他的欲望放在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地方有多么离经叛道,就让他兴奋起来,他想起了《马耳他岛的犹太人》*里的那段话:“你已经犯了通奸罪:但那是在另一个国家,并且那乡下丫头已死去。”他曾经诱惑女人靠的是实用性,而非魅力,重点全放在如何获得更多快感上。但自从他跟安妮在一起以后,他对她是前所未有的忠诚。鉴于他缺少一副好皮相,他一直靠的是智力吸引女人。当他越来越老、越来越有名以后,他用来吸引异性的工具,言语,跟他理应使用的工具,身体,在魅力这方面逐渐成反比增长了。反反复复的勾引也让身心不协调的问题比亲密关系的问题还要更加严重。因此,他决定是时候跟乡下丫头待在一个国家安稳度日了。只是困难之处在于他不能再以肉体关系来填补心灵的空虚了。
  (*译者注:英国诗人、剧作家马洛的著名剧作)
  安妮端着两杯橘子汁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递了一杯给维克多。
  “你在想什么呢?”她问。
  “如果你换个身体的话,还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维克多撒谎道。
  “这嘛,就得问你自己了。我要是长得像个加拿大伐木工似的,你还会不会亲我的脚指头咯?”
  “要是我知道那身体里是你的话,会。”维克多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穿着铁头靴你也不在乎?”
  “没错。”
  他们朝对方微笑起来。维克多喝了一口橘子汁。“跟我讲讲,”他说,“你和埃莉诺的小探险怎么样?”
  “我在回来的路上想,我们今天晚上见的人大概都在背后说过其他人的坏话。你肯定觉得我这么想真是太原始、太美国人了,可人们为什么要跟白天怒骂的人一起共度夜晚呢?”
  “这么一来就能想出白天该怎么骂他们了。”
  “我的天,当然啦。”安妮抽着气说。“明日又是崭新的一天。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她加了一句。
  维克多有些不自在。“那你们先前在车里是相互批评呢,还是批评大卫和我呢?”
  “谁也没批评,不过鉴于其他人都被批评了,被批评的圈子只会越缩越小,直到所有人都给批评个遍。”
  “但,个人魅力不就是这样吗?对除同伴之外的所有人心怀恶意,这样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例外而感到得意。”
  “如果这就是个人魅力的话,”安妮说,“那我觉得今天不存在这种东西,因为无人幸免。”
  “你想对其他座上宾说些刻薄话来证明这一理论吗?”
  “既然你提到了,”安妮笑道,“我觉得尼古拉斯·普拉特就是个死变态。”
  “我知道你这话是怎么来的。他的问题在于他想从政,”维克多解释道,“可官路被多年前一个性丑闻给断了。他现在大概会称之为‘开放婚姻’。大多数人确实会在爬上部长的位子以后,再被某个性丑闻拉下台来,但尼古拉斯在还努力给中央局留下好印象、竞选工党席位时就给拉下来了。”


   “过早夭折,哼。”安妮说。“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被从这失乐园中给赶出来了?”
  “他被老婆撞见跟另外两个不是他老婆的人躺在床上,然后她决定不‘支持他’。”
  “听起来他也没多少选择权,”安妮说,“但你说得对,时机不对。以前那时候可不能到电视上说什么‘仅此一次自由放纵’之类的话。”
  “或许吧,”维克多带着挖苦似的惊讶语气说,双手合十指尖相抵,作成拱形,“在大英帝国某些落后的地方,即使今天,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进行群体性·交的。”
  安妮在维克多膝上坐了下来。“维克多,两个人可以成群吗?”
  “恐怕只是群体里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安妮假装害怕地说,“我们是群体性交的一部分?”她站起身,揉乱了维克多的头发。“这也太糟了。”
  “我觉得吧,”维克多平静地继续下去,“他的政治抱负就被毁之后,尼古拉斯就对工作失去了兴趣,干脆吃自己丰厚的老本去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上我的伤亡名单。”安妮说。“被发现跟两个女孩躺在一起可比不上奥斯维茨的淋浴房。”
  “你要求太高了。”
  “我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要是疼的话,那肯定是受伤了,但如果过于关注,肯定是因为不够疼。”安妮说。“不管怎样,他也没吃多少苦头。他现在身边陪着个嗨高了的小姑娘。她刚刚还在车里发脾气呢。要是两个那样的小姑娘还不够的话,他肯定得再找第三个。”
  “她叫什么?”
  “布丽姬特还是什么。跟‘跳脚的苏格兰佬’一样,挺英式的。”
  (译者注:*Hop-Scotch应为“跳房子”)
  为了避免维克多陷入关于布丽姬特该怎么“融入集体”的沉思之中,安妮赶紧转移了话题。“今天我们做的最怪的事情就是去了‘狂野西部’。”
  “你们为什么去那儿啊?”
  “据我所知,是因为帕特里克想去,不过被埃莉诺抢了先。”
  “你不觉得她可能是去看看她儿子会不会喜欢那里吗?”
  “在道奇城里,你得动作快。”安妮说着猛地举起一把隐形的枪。
  “看样子你已经彻底融入到这地方了。”维克多干巴巴地说。
  “她要是真想带儿子去那儿,”安妮继续说道,“应该把他带上。更何况,如果她想知道他会不会‘喜欢那里’的话,帕特里克自己能跟她讲。”
  维克多不想跟安妮吵架。她常常在一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持有很强的意见,而且在他们得出结论或想出例子以前决不罢休。他宁愿在这些事上让着她,不过宽容程度要按他当时的心情而定。“我们已经把今天晚宴的客人给鄙视了个遍咯,”他说,“除了大卫,但我们都知道你对他的看法。”
  “这到提醒我了,我得赶紧读完《十二凯撒传》,这样今晚就能还给他了。”
  “读关于尼禄和卡里古拉的那集章吧,”维克多建议道,“我敢肯定他们是大卫的最爱。一个展示了当你把平平无奇的才华跟压倒天下的权势结合起来会发生什么,另一个展示了被迫害者一旦有机会,便将不可避免地成为加害者。”
  “不过这不正是好教育的关键吗?你将整个青春期花在怎么从迫害者成为加害者,而且身边还没有女人干扰。”
  维克多决心忽略安妮对英国公校那恼人的态度。“卡里古拉有趣的地方,”他耐心地继续说,“在于他本来下定决心要成为模范国王,掌权的前几个月还因宽宏大量而广受好评呢。但人们会向他人投射出自己的经历,就跟地心引力一样,没有特殊仪器你是逃不开的。”
  安妮被维克多公开科普心理学的架势给逗乐了。也许某些人死得够久以后,他们对他来讲反倒活过来了。
  “我不喜欢尼禄是因为他逼着辛内卡自杀了。”维克多继续说。“虽说我很清楚学生跟老师之间很容易产生敌意,但凡事都有个度。”他轻声笑了起来。
  “尼禄到底是不是自杀了?还是说那是‘暴君焚城记‘*’里杜撰出来的?”
  (*译者注:1951年电影,Nero)
  “他对自杀的态度远比不上他把别人逼到那份上有精神头。他用了很长时间,坐在那儿想该戳破他哪一部分‘布满脓疱又恶气冲天’的身体,一边又嚎啕大哭着,‘死是多么伟大的艺术家啊!’”
  “你说得就跟你亲眼见过一样。”
  “好嘛,《会说话的骡子弗朗西斯》大概对我也有这么些影响。”
  她从吱呀作响的藤椅上站了起来。“那我大概得赶在晚餐前跟‘年轻时’的自己好好叙叙旧了。”她来到维克多身旁。“走之前给我写句话吧。”她温柔地说。“这你总能做到,对吧?”
  维克多享受着她的劝诱,像小孩子一样抬头望着她。“我会试试。”他谨慎地回答道。
  安妮穿过昏暗的厨房,爬上了蜿蜒的楼梯。这是自清早以来她第一次能够独自静静,现在她只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维克多喜欢在浴缸里磨蹭,用大脚趾摆弄水龙头。她很清楚如果热水在这时流出来的话他会产生一种毫无理由的失望。再说了,如果她现在洗个澡的话,她还能在赶去参加晚宴前躺在床上读几个小时的书。
  她床头柜那摞书的最顶上是《告别柏林》,安妮思忖着相较于读那些暴君做过的事情,重读旧书肯定会有意思得多。战前的柏林使她联想到了先前讨论的关于奥斯维茨淋浴房的话题。难不成,她想,自己已适应英国人那喜欢开不合时宜的玩笑的习惯了吗?这一夏天摒弃道德标准就为了能够东拉西扯让她感到被污染了,而且非常疲倦。她感觉在潜移默化中,那圆滑世故的英国式礼节、对讽刺挖苦的防备、被当做无聊之人的担忧、还有总是跟这些危险擦身而过已经让她变了个人。
  最让她崩溃的还是维克多对这一切的矛盾心理。她已经分不出他究竟是个两面派:一个在“山上那群人”面前装样子的严肃作家,比如说梅尔罗斯一家吧——仅仅是假装对他们那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态度表示欣赏;或者说他其实是个三面派,在她面前假装没被那家子人的社会圈子给侵蚀。
  为了表示抗议,安妮抓起《告别柏林》朝浴室走了过去。
  太阳早早消失在了这栋又高又窄的房子房顶下。在悬铃树下的桌子旁,维克多又把毛衣给穿上了。听着远处安妮放水的声音,他在这鼓鼓囊囊的毛衣里感到一丝安全。他在自己蜘蛛版纤长的手上写了一句话,然后又写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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